1994年的秋天,这座城市的老钟表厂还顽强地运转着,齿轮咬合的声音日复一日,仿佛时间在这里被具象化,然后又被拆解重组。我,刘浩,一个普通的钟表维修工,在这座充满机油和金属气息的工厂里,已经默默工作了五年。
车间的尽头是赵露的办公室。她是我们的车间主任,年仅二十八岁就坐上了这个位置。每天早晨,我总会提前半小时到厂,只为在她经过我的工作台时,能抬头说一声“赵主任早”。而她总是微微一笑,点头回应,那笑容像初春的阳光,不热烈却足以让我心跳加速一整日。
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。我只是个中专毕业的技术工,而她是从大学走出来的高材生,聪明能干,家境优越。最重要的是,她美丽得让人不敢直视——乌黑的长发总是利落地束在脑后,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明亮的眼睛,即使穿着统一发放的蓝色工装,也掩不住那份与生俱来的优雅。
这种自卑像一条无形的锁链,将我牢牢拴在沉默的暗恋中,不敢向前半步。
“刘浩,西区三号流水线出了点问题,你去看看。”赵露不知何时站在我的工作台前,敲了敲桌面。
我猛地抬头,差点碰倒桌上的零件盒:“好,好的,马上去。”
展开剩余95%她微微蹙眉:“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,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?”
“没、没有。”我慌忙摘下放大镜,手指不小心被小螺丝刀划了一下。
“小心点。”她叹了口气,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创可贴放在桌上,“先把伤口处理了再去。”
望着她离去的背影,我捏起那张印着小熊图案的创可贴,心里五味杂陈。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。上次我感冒咳嗽,第二天她就在我桌上放了一盒止咳药;上上次我不小心割伤手指,她亲自拿来医药箱帮我消毒包扎。这些细微的关怀让我既甜蜜又痛苦——她或许只是出于领导的职责,而我却不由自主地赋予它们特殊的意义。
车间的老张曾经开玩笑说:“赵主任对刘浩特别关心啊。”我当时红着脸否认,心里却泛起涟漪。
周五下午,厂里宣布参加同事小陈的婚礼时,我本不打算去。我一向不擅长这种热闹场合,更何况听说赵露也会出席。
“你必须去,”好友大周搂住我的肩膀,“小陈特意嘱咐了,咱们车间一个都不能少。再说,赵主任也去,你不是最喜欢——”
我急忙捂住他的嘴,紧张地四处张望:“别胡说!”
大周挣脱开来,哈哈大笑:“得了吧,全车间谁看不出你那点心思?就你自己以为藏得深。”
最终我还是去了,一方面怕小陈误会我不给面子,另一方面——我不得不承认——想到能看见工作场合之外的赵露,内心隐隐期待。
婚礼在城东的一家老式饭店举行。我穿上唯一一套西装,提前半小时就到了现场,选了个最不显眼的角落位置坐下。宾客陆续到来,大厅渐渐热闹起来。当我看见赵露走进来时,呼吸几乎停滞了。
她穿了一条红色的连衣裙,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式,衬得她肌肤胜雪。头发没有像平时那样束起,而是柔顺地披在肩上。我慌忙低头假装整理餐巾,生怕被她发现我直勾勾的目光。
“刘浩?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角落?”
我抬头,赵露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桌前,微笑地看着我。她手里拿着两杯橙汁,自然地递给我一杯。
“赵、赵主任。”我慌忙起身,差点打翻饮料,“谢谢。我,我喜欢安静。”
她在我旁边的位置坐下:“今天是喜事,热闹点才好。对了,下班时间就别叫主任了,叫赵露就行。”
我讷讷点头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。我们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,这让我更加紧张,大脑疯狂搜索着合适的话题,却一无所获。
“小陈今天真漂亮。”赵露率先打破沉默,目光投向正在门口迎宾的新娘。
“是啊,婚纱很漂亮。”我干巴巴地回应。
她转回头看着我,眼神中有一丝调侃:“没想到刘工也会注意婚纱啊。怎么,有想法了?”
我的脸瞬间烧起来:“没、没有,就是随口一说。”
赵露轻笑一声,不再逗我。这时大周和其他同事也到了,我们的桌子渐渐坐满,气氛活跃起来。我暗中松了口气,却又莫名遗憾失去了与她单独交谈的机会。
婚宴开始后,大家喝酒聊天,越来越放松。几个胆大的同事开始起哄让新人讲述恋爱经历,小陈羞红着脸,却还是大方地分享了两人相识相爱的过程。我偷偷观察赵露,发现她听得很认真,眼中有着淡淡的羡慕。
“接下来请单身女士们注意了!”司仪突然高声宣布,“新娘要抛捧花了!”
未婚的女孩子们嘻嘻哈哈地聚到台前,赵露也被几个女同事拉了过去。我注视着站在人群中的她,突然生出一种荒谬的幻想——如果她接到捧花会怎样?
音乐响起,新娘背对人群,捧花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。女孩子们尖叫着伸手去接,然而花束却出乎意料地越过所有人,直直向后方飞来。在众人的惊呼声中,那束白色的百合和玫瑰不偏不倚,落入了赵露的怀中。
她愣住了,显然也没料到这个结果。全场爆发出掌声和欢呼,几个年轻同事吹起口哨。赵露的脸泛起红晕,抱着捧花有些不知所措。司仪走过来把话筒递给她:
“恭喜这位漂亮的女士!看来喜事将近啊。能分享一下心情吗?有没有心仪的对象?”
赵露尴尬地拿着话筒,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我们这桌。那一刻我几乎确信——只是我的幻想吧——她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秒。
“谢谢,我很意外。”她得体地微笑着,“祝愿新人永浴爱河,白头偕老。”
她把话筒还给司仪,优雅地走回座位。同事们纷纷向她道贺,开玩笑问什么时候能喝她的喜酒。赵露只是笑而不答,轻轻将捧花放在桌上。
宴席继续进行,酒过三巡,不少人已经微醺。大周拉着几个年轻人去闹洞房,我因为明天还要早班,决定提前离开。悄悄走出饭店,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面而来,我深吸一口气,感觉清醒了许多。
“刘浩!”
我闻声回头,惊讶地看见赵露快步向我走来。她的脸颊因饮酒而泛着嫣红,手中还拿着那束捧花。
“赵主任?您怎么也出来了?”
她没有回答,而是径直走到我面前,抬头直视我的眼睛。那双总是冷静理智的眼眸此刻闪烁着异样的光芒,让我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。
“刘浩,”她又叫了一次我的名字,声音轻柔却坚定,“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?”
时间仿佛静止了。我怔在原地,大脑拒绝处理刚刚听到的话。街道上的车流声、远处传来的音乐声,一切都变得模糊而不真实。我一定是喝多了出现幻听,或者这只是一个拙劣的玩笑。
“赵主任,您...您喝多了。”我最终挤出一句话,声音干涩。
赵露的眼神黯淡了一瞬,但很快又重新亮起来:“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。刘浩,我知道你喜欢我,就像我知道自己也喜欢你一样。”
我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尖叫着说“我也喜欢你”,但更多的是一种恐慌和不确信。这是真的吗?或者明天酒醒后,她会后悔地说那只是个玩笑?
“你不相信?”她似乎看穿了我的疑虑,向前迈了一步。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香和香水味。“从去年春天开始,你每天提前半小时到厂,只为跟我说早安。我的办公室窗户正好能看到车棚,我看见你总是等到我自行车停好了才假装刚到的样子。”
我脸颊发烫,无言以对。
“我感冒那次,你偷偷在我抽屉里放了感冒药,还笨拙地伪装成厂医务室发的。可是医务室从来只发一种牌子的药,而你放的是另一种,因为我曾经无意中说过那种更有效。”
“还有,”她继续说着,声音越来越柔软,“每次我给你安排额外任务,你从不推辞,即使明明不是你的职责范围。你看我的眼神...刘浩,你以为我真的感觉不到吗?”
我低下头,不敢看她的眼睛。所有这些我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小心思,原来早已被她尽收眼底。
“而我呢?”她轻声自问,“我为你做的,你就一点都没察觉吗?你发烧那天我特意去宿舍给你送药;你妈妈生病时,我主动调整排班让你方便照顾;每次厂里发福利,我总是把最好的一份留给你...刘浩,你真觉得我对每个员工都这么特别关照吗?”
我终于抬起头,撞上她灼热的目光。那一刻,所有疑虑和恐惧如冰雪消融。是啊,那些细微的关怀,那些额外的照顾,我为何从未想过其中的深意?
“赵主任,我...”
“叫我赵露。”她打断我,语气坚决。
“赵露,”我鼓起勇气叫出这个名字,感觉心跳如擂鼓,“我不是不想,是不敢想。你这么优秀,而我...我只是个普通工人,配不上你。”
她笑了,那笑容在路灯下格外温柔:“感情里哪有配不配得上,只有喜不喜欢。刘浩,我喜欢你,这就够了。”
她向前又迈了一小步,现在我们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。她轻轻握住我的手,那触感柔软而温暖。
“现在,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?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?”
望着她眼中闪烁的期待和勇气,我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。反握住她的手,我深吸一口气,说出了那句憋在心里太久的话:
“只要你愿意,随时都可以。”
赵露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,像是盛满了星光。她扑进我的怀里,我下意识地接住她,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和轻微颤抖。我们相拥在94年秋夜的街头,远处婚宴的喧嚣仿佛另一个世界的背景音乐。
“其实,”她在我耳边轻声说,“我从半年前就开始等你说出口了。”
我收紧手臂,愧疚与幸福交织:“对不起,让你等了这么久。”
“没关系,”她抬起头,眼中含着泪光,“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在一起了。”
那一刻,我低头吻了她。这个吻生涩而谨慎,却充满了积压已久的情感。她回应着我,手中的捧花轻轻抵在我的胸前,散发出淡淡的香气。
当我们分开时,两人都气喘吁吁,面颊绯红。赵露突然笑起来,我也跟着笑,那种释然和喜悦几乎要冲破胸膛。
“我送你回家吧。”最终我说,仍然牵着她的手,仿佛害怕一松开她就会消失。
她点点头,我们并肩走在已经开始安静的街道上。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,周而复始,如同钟表厂里那些永不停歇的齿轮。
“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,”赵露轻声说,“记得你刚进厂那年吗?厂里举办技能大赛,你作为一个新人,居然修好了一块连老师傅都束手无策的老怀表。”
我有些惊讶:“那都是四年前的事了,你还记得?”
“当然记得,”她微笑,“当时我就在想,这个年轻人真了不起,有耐心又细心。后来我观察你,发现你对待每一块表都像对待艺术品一样珍惜。那种专注和热爱...很打动我。”
我心里暖流涌动。从未想过,在我默默注视她的同时,她也一直在关注着我。
“那你为什么...不早点告诉我?”我问道。
赵露叹了口气:“我是你的领导,主动示好总是不太合适。而且我也担心,万一我误会了你的心意,岂不是自作多情?”她停顿了一下,语气变得调侃,“所以我一直在等你主动,谁知道你这么能忍。”
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:“我是真的不敢想你会喜欢我。每次靠近你,我都紧张得说不出话。”
“看出来了,”她轻笑,“每次跟我汇报工作,你都低着头,像做错事的小学生。”
我们相视而笑,之间的距离感在谈笑间悄然消融。
走到她宿舍楼下时,我们都有些依依不舍。94年的小城里,恋爱关系还没有开放到可以随意上门做客的程度,尤其是这么晚的时间。
“明天休息日,”赵露仍然握着我的手,“你有什么安排吗?”
我摇摇头:“本来打算在宿舍看书。”
“那...陪我去看电影怎么样?听说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很不错。”
我几乎是立即点头:“好,当然好。”
她笑容灿烂:“那明天下午两点,电影院门口见。”
我们道别后,我看着她走进楼道,直到她的窗口亮起灯光才转身离开。回宿舍的路上,我感觉自己几乎要飘起来,94年的秋夜从未如此美好过。
然而这种飘飘然的感觉在第二天一早遇到了考验。
我刚吃完早饭,大周就神秘兮兮地凑过来:“浩子,听说昨天有人看见你和赵主任...”
我的心猛地一跳:“看见什么?”
“看见你们在街上...那什么,”他挤眉弄眼,“抱在一起?真的假的?”
果然,在这个小城里,没有什么能真正瞒得住。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,承认吧,担心对赵露影响不好;否认吧,又违背自己的内心。
正当我犹豫时,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:“真的。”
我和大周同时转头,看见赵露站在宿舍门口。她今天穿了一件淡黄色的毛衣和牛仔裤,比平时少了几分威严,多了几分柔美。
大周张大嘴巴,看看她又看看我,最终竖起大拇指:“浩子,牛逼啊!不声不响就把咱们厂花拿下了!”
赵露走过来,自然地挽住我的手臂:“我们正打算公开关系。大周,你是第一个知道的,但不会是最后一个。”
我看着她的侧脸,感动于她的勇气和坚定。她转头对我微笑,眼中满是坦然。
大周很快从震惊中恢复,笑着拍拍我的肩:“放心吧,哥们儿支持你们!赵主任...不,嫂子,浩子是个好人,你们一定会幸福的。”
等他走后,我低声对赵露说:“你不必这样的,我可以慢慢来...”
她摇摇头:“我不想躲躲藏藏。我们都是单身,正大光明地谈恋爱,有什么好怕的?”顿了顿,她语气软了下来,“除非你不想公开...”
“我想!”我急忙表态,“我只是担心对你影响不好。”
赵露笑了:“谈个恋爱能有什么影响?走吧,电影快开场了。”
那场电影具体讲了什么,我后来完全回忆不起来。整个过程中,我的注意力全在身边的赵露身上——她看电影时专注的侧脸,她因剧情而波动的情绪,她偶尔转头对我微笑时眼中的光芒。当我们的手在黑暗中悄然相握时,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幸福。
电影散场后,我们沿着河岸散步。秋日的阳光洒在水面上,泛起粼粼金光。
“其实,”赵露突然说,“我今天早上不是偶然去你宿舍的。”
我疑惑地看着她。
“我听说大周知道了昨晚的事,担心他为难你,所以特意去的。”她解释道,“我要让所有人知道,是我先追求你的。”
我心里涌起一阵感动: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
“因为我不想让别人觉得你是靠关系上位,或者对你有任何误解。”她认真地说,“刘浩,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,只是你自己不知道。”
她停下脚步,转身面对我:“你的技术是全厂数一数二的,你对工作的热爱和专注是很多人没有的。还记得那块‘不可能修好’的奥地利古董钟吗?只有你坚持下来了,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,最终让它重新走起来。”
我惊讶于她记得这么清楚:“那只是我的本职工作...”
“不,”她摇头,“那是你的天赋和热情。厂长私下多次表扬过你,说你是厂里的宝贝。刘浩,职业不分贵贱,重要的是做到极致。而你做到了。”
我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自己的价值。在赵露的话语中,我第一次感受到一种被认可的骄傲。
“谢谢,”我轻声说,“从来没有人这样肯定过我。”
她微笑:“以后我会经常肯定你,直到你真正相信自己的优秀。”
我们继续漫步,聊着各自的过去和未来。我得知她来自一个知识分子家庭,父母都是大学教授,原本希望她继续深造,但她却选择了进入钟表厂,从基层做起。
“为什么选择钟表厂?”我好奇地问。
赵露眼神悠远:“我小时候,祖父有一只非常老旧的怀表,是他父亲传下来的。后来表坏了,再也走不动了。祖父说,那里面封存的是时间本身。从那时起,我就对钟表产生了特殊的情感。我觉得能修好钟表的人,就像是能够驾驭时间的人。”
她转向我,眼中闪着光:“而你,刘浩,你是我见过最擅长驾驭时间的人。”
那一刻,在94年秋日的阳光下,我看着她被微风轻轻拂起的长发,突然有了亲吻她的冲动。而我也确实这么做了。这个吻比昨晚更加自信和深入,充满了承诺与希望。
我们的恋情很快在厂里传开。大多数人都表示祝福,尤其是年轻同事。当然也有少数闲言碎语,但赵露总是坦然面对,从不回避我们的关系。她的态度感染了我,让我逐渐放下不必要的顾虑。
恋爱中的日子过得飞快。我们一起上下班,共进午餐,周末看电影逛公园。我发现赵露不仅工作能力强,生活中也是个极具情趣的人。她热爱文学和电影,经常推荐好书给我;她还会弹钢琴,有时下班后带我去厂里的文化活动室,为我弹奏一曲。
与此同时,我在工作中的表现也越来越出色。在赵露的鼓励下,我提出了一些技术改进建议,被采纳后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。厂长在一次全体员工大会上特别表扬了我,并宣布提拔我为技术组组长。
会后,赵露在走廊里追上我,眼中满是骄傲:“看吧,我就说你是最棒的。”
我看着她兴奋的样子,忍不住逗她:“现在你是我的领导的女领导了,感觉如何?”
她假装思考了一下:“感觉很不错,以后可以在家搞双重领导了。”
我们相视而笑,那种默契和理解让我们的心靠得更近。
94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。十二月初就下起了第一场雪。那天晚上,我和赵露加完班走出厂门,发现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白色。
“下雪了!”赵露像孩子一样兴奋地转了个圈,“今年第一场雪!”
我看着她冻得通红却洋溢着快乐的脸庞,心中涌起一股暖流。伸手拂去她发梢的雪花,我轻声问:“冷吗?”
她摇摇头,忽然想起什么似的:“对了,下周是我生日,爸爸妈妈想见见你。”
我顿时紧张起来:“见你父母?这么快?”
我们确定关系才两个月不到,见我尚未准备好面对她那位教授父母可能的审视。
赵露察觉到了我的不安,握住我的手说:“别担心,他们很开明。而且我已经跟他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,他们很喜欢你。”
“你都说了什么?”我好奇又忐忑。
“说你是厂里最厉害的技术能手,说你耐心细心,说你对我很好...”她眨眨眼,“当然,没说你不敢主动追我,最后还是我捅破窗户纸的。”
我哭笑不得:“这个就不用说了。”
虽然赵露一再保证,去见她父母的前一晚,我还是紧张得几乎失眠。我特意去买了一套新西装,理了发,准备了礼物——给她父亲的一本关于钟表历史的书籍,给她母亲的一条真丝围巾。
第二天,当我站在赵露家门前时,手心还在冒汗。她轻轻捏了捏我的手,给我一个鼓励的微笑,然后按响了门铃。
开门的是赵教授,一个戴着金丝眼镜,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。他温和地笑着招呼我们进门。赵露的母亲也从厨房走出来,系着围裙,手上还沾着面粉。
“来得正好,我正在包饺子呢。”她亲切地说,“小刘是吧?露露经常提起你。”
简单的寒暄后,赵教授请我到书房聊天。我紧张地跟上,担心他会提出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。
然而出乎意料,赵教授并没有盘问我的家庭背景或经济状况,而是与我聊起了钟表的历史和发展。这个话题正好是我的强项,我渐渐放松下来,甚至能够提出一些自己的见解。
“露露说得对,你对钟表确实有很深的理解和热情。”赵教授赞许地点头,“这很难得。现在很多年轻人都追求新兴行业,像你这样沉得下心钻研传统工艺的越来越少了。”
书房门轻轻被推开,赵露探头进来:“爸爸,你没为难浩子吧?”
赵教授哈哈大笑:“看吧,这就护上了。放心吧,我们聊得很好。”
午餐时,气氛更加轻松。赵母亲切地询问我的家庭情况,我如实相告——父亲早逝,母亲退休在家,家境普通但温馨。她听后点点头,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望或轻视。
“最重要的是你对露露好,”赵母温和地说,“这孩子看起来独立坚强,其实内心很柔软,需要被细心呵护。”
“妈!”赵露不好意思地抗议。
我郑重承诺:“阿姨放心,我会尽我所能让露露幸福。”
离开时,赵父母送我们到门口。赵教授拍拍我的肩:“有空常来,我收藏了几块老怀表,还得请你帮我看看。”
回去的路上,我长长舒了口气:“比我想象中顺利多了。”
赵露得意地笑了:“早就告诉你了,我爸妈看人最重人品。而且...”她神秘地压低声音,“妈妈后来偷偷跟我说,你比她想象中还要帅气稳重。”
我心中一暖,握紧了她的手。94年的第一场雪已经融化,但我们的爱情却如同冬日里的暖阳,越来越温暖明亮。
春节前夕,厂里举办年会。我和赵露一起出席,不再避讳同事们的目光。当我们牵手走进会场时,收获了大家的祝福和掌声。
年会上,赵露被请上台发言。作为车间主任,她总结了一年的工作,感谢员工的辛勤付出。最后,她话锋一转:
“今年对我来说,不仅是事业上进步的一年,也是个人生活发生重要变化的一年。”她的目光穿过人群,准确找到我所在的位置,“我遇到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。”
全场安静下来,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她,又看看我。
赵露继续说着,声音清晰而坚定:“是他让我明白,爱情不需要那么多顾虑和计算,只需要勇气和真心。所以今天,我也想勇敢一次。”
她走下台,在众人的注视中径直向我走来。我感到心脏狂跳,几乎要冲出胸腔。
她在我的面前停住,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——里面是一对精致的机械腕表,表盘背面刻着我们的名字缩写。
“这是我托瑞士的朋友特意订做的,”她的声音微微颤抖,但目光坚定,“刘浩,你愿意永远和我一起,驾驭时间,共度余生吗?”
全场哗然,然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。我怔怔地看着她,看着那对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情侣表,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。
在所有人的注视下,我取出较小的那块表,轻轻戴在她的手腕上,然后伸出自己的手:“我愿意。今生今世,只愿与你相伴。”
她为我戴上另一块表,我们相视而笑,在掌声和祝福中拥抱在一起。那一刻,我感受到的不仅是爱情,还有一种灵魂深处的契合与承诺。
年会结束后,我们漫步在飘雪街头。路灯下的雪花如同碎金般闪闪发光。赵露靠在我肩上,轻声说:“你知道吗?其实那对表是我半年前就订了的。”
我惊讶地看着她:“半年前?那时我们还没...”
“没错,”她狡黠地笑了,“那时我们还没在一起。但我已经下定决心,要么追到你,要么就孤独终老。”
我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,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。腕上的表发出轻微的滴答声,仿佛在记录我们爱情的每一个瞬间。
“对了,”我突然想起什么,“明年春天厂里有个去瑞士学习交流的机会,你知道吗?”
赵露点头:“知道啊,技术部有两个名额。你想去?”
“嗯,”我犹豫了一下,“但要去三个月...”
她立刻明白了我的顾虑,笑了起来:“当然要去!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啊。我们可以每天通电话,而且三个月很快就会过去的。”
“你会等我吗?”我问,虽然知道答案,但还是想听她说。
赵露停下脚步,转身面对我。雪花落在她的长发和睫毛上,宛如天使。
“刘浩,我会等你无论多久。时间对我们来说从来不是问题,记得吗?”她轻触腕上的表盘,“我们是驾驭时间的人。”
我低头吻她,在这个94年冬夜的雪中,许下一生的承诺。
第二年春天,我如愿去了瑞士。分离的日子比想象中难熬,但每天晚上的越洋电话成了我们最大的慰藉。赵露总是鼓励我好好学习,而我则把所见所闻详细分享给她。
回国那天,飞机晚点了两个小时。当我拖着行李走出接机口时,一眼就看见了她。她站在人群中,穿着我最喜欢的那件蓝色大衣,手中举着一个手绘的牌子:“欢迎我的钟表匠回家”。
我快步走向她,将她拥入怀中,闻着她发间熟悉的清香,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归属感。
“我想你了。”我在她耳边低语。
她紧紧回抱我:“我也是。每一天都想。”
回城的车上,她神秘地说:“有个惊喜给你。”
“什么惊喜?”
“到家你就知道了。”
她所谓的“家”是她新租的一套小公寓,离厂区很近,布置得温馨舒适。一进门,我就注意到客厅桌上放着一个精美的蛋糕,旁边还有一个礼盒。
“生日快乐!”她从背后抱住我,“虽然迟了一天。”
我这才想起昨天是我生日,在旅途奔波中完全忘记了。感动之余,我打开礼盒,里面是一本相册。翻开第一页,是我去瑞士后她开始写的日记,配以照片和手绘插图,记录了我们分离的每一天。
“这是...”我翻看着厚厚的相册,喉头哽咽。
“90天的思念,都在这里了。”她轻声说,“以后我们还要一起创造更多回忆,填满更多相册。”
我转身将她拥入怀中,千言万语化作一个深情的吻。那一刻,我知道这就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。
95年春天,我们在亲友的祝福下举行了简单的婚礼。没有盛大的排场,但充满了爱与温暖。当我看着身穿洁白婚纱的赵露向我走来时,恍惚间又回到了94年那个秋夜,她抱着捧花走向我的那一刻。
交换誓言时,我握着她的手说:“有人说钟表匠是驾驭时间的人,但遇见你之后,我才明白,真正能驾驭时间的不是技艺,而是爱。谢谢你教会我这一点,谢谢你选择我。我承诺,会用一生的时间来爱你,珍惜你,陪伴你。”
赵露眼中闪着泪光,她的誓言同样简单而真挚:“刘浩,你是我生命中最美的意外。从94年到永远,我的心只为你跳动。”
在众人的祝福声中,我们交换了那对特制的机械表,然后相拥亲吻。表盘背面,除了我们的名字缩写,还新刻了一行小字:“始于1994,至于永恒”。
多年后,当我们的孩子问起恋爱经历时,我总会说起94年那个特别的秋夜,说起那个勇敢问我“什么时候娶我”的女孩。
而赵露则会笑着补充:“是你爸爸先暗恋我的,只是他太害羞了,只好由我主动啦。”
每当这时,我们便会相视一笑,腕上的对表滴答作响,仿佛在应和着这段始于1994年的爱情故事——那一年,一个自卑的钟表匠和他勇敢的女领导,在时间的齿轮中找到了永恒的彼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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